《论唐代古琴演奏美学及音乐思想》上

《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5年第3期

李祥霆

   演奏美学是音乐思想的体现,它所达成的音乐实际乃更深入影响演奏者和欣赏者的感觉与思想。唐代诗、词、文及其它文献中有关古琴的作品,在古琴演奏美学方面有着生动而丰富的反映。可以令我们有一个广阔而深入的认识。迄今为止,关於古琴演奏美学,成为独立篇章之系统理论的,唯有清人徐青山「溪山琴况」十四则。此外只是散见於一些琴谱中的叙述而已。因之此命题尤需关注。

总观已得到的唐代有关古琴文献材料,可以发现唐人在古琴演奏美学方面虽然没有形成一篇独立著述,但在这些文献对古琴的表述中,已经甚为明确而具体。现在可以归纳出十三题,试名之为「琴声十三象」。一曰雄、二曰骤、三曰急、四曰亮、五曰粲、六曰奇、七曰广、八曰切、九曰清、十曰淡、十一曰和、十二曰恬、十三曰慢。这十三象可以解之为十三种现象,也可以解之为十三种类型。但不只是外表现象,而是艺术内涵的表现与传达。薛易简有「琴诀」一篇,提出琴有七种可以达到的艺术境界,同时它也是对古琴演奏艺术的七种要求。可以说是现存最早的古琴演奏美学理论。他所提的是原则式的概念,可惜没有像「溪山琴况」那样作进一步的解说或论述。他又提出弹琴有「七病」,是直接从演奏实际中提出的法则。在唐代一些琴家的传略中尚保存一些他们的演奏美学材料,放在「琴声十三象」之外加以综述。

一、琴声十三象

㈠雄

沈佺期的琴曲歌辞「霹雳引」是以琴曲「霹雳引」为题来写「霹雳引」之曲的一首诗。是「雄」象的出处。也是「雄」象的生动而鲜明的具体写照。「全唐诗」中沈佺期略传中记写着:

沈佺期字云卿,善属文尤长七言之作,擢造士及第召拜起居郎。建安後讫江左,诗律屡变。至沈约、庾信以音韵相婉附、属对精密。及佺期与宋之问尤加靡丽。学者宗之号为沈宋。从此略传可以看出沈氏在唐诗中的艺术地位。他的「霹雳引」记写古琴艺术,甚有价值。

霹雳引

岁七月火伏而金生,客有鼓琴於门者奏霹雳之商声。始戛羽以騞砉扣宫而砰聆。电耀耀兮龙跃,雷阗阗兮雨冥。气呜哈以会雅,态欺翕以横生,有如驱千旗、制五兵、裁荒虺、斩长鲸。孰与广陵比,意别鹤俦精而已。俾我雄子魄动,毅夫发立。怀恩不浅,武义双辑。视胡若芥,剪羯如拾,岂徒慨慷中备筵。群娱之翕习哉。

诗的第二句琴字在「全唐诗」中误为「瑟」字,在此纠正。此诗是以琴曲名为题所作之辞,并非抚琴而歌所用。乃是听者有感而发之作。故而可以客观写出琴客所奏「霹雳引」给予听者的音乐印象及情绪感染。诗中将「霹雳引」演奏所产生巨大的震撼力与「广陵散」相比。以他所记写的感受看,与「广陵散」的气势不相上下。诗当然常用夸张手法,但沈氏为诗并非凭空设想主观臆造。唐代诗人作诗亦承前人传统,有据而为,有感而发。除非题明为仙为梦,总是以题为中心的实写,尤其观画观舞听乐,於事皆不虚构。沈氏「霹雳引」更明确写出「客有鼓琴於门者,奏霹雳之商声」定是实写其事。诗的首句还写有「岁七月」的时间,只有实写才需如此。诗中所记是沈佺期听琴客演奏的感受,使诗人惊叹者必有令其惊叹之实。「雄子魄动」是琴演奏具雄伟之气,其曲有雷电交加风雨相会,驱旗挥剑之势,而令听者生发立之感。用诗的语言而有写实感的笔墨,令人可以看到这位琴客以「雄为他演奏的主旨,而为诗人所感。

李季兰名冶,是一位女道士。她写的「三峡流泉」一诗也是以琴曲名为题目为内容的歌辞。诗中所写的三峡流泉」曲之雄也甚是撼人心魄:「巨石奔崖指下生,飞波走浪弦中起」。是琴的演奏中所展现的雄伟气势,亦是一个充分的「雄」字。水流的激湍喷涌,使诗人疑为「含风雷」,其琴气势磅礴,使诗人感之甚深。因而诗的起始即写到「玉琴弹出转寥复、直似当时梦裹听」。

韩愈是唐代诗文大家,为人所熟知者。他的诗中与琴有关者达十四首。其中专为古琴而作的「听颖师弹琴」是唐诗中有关古琴资料的突出篇章。更是古琴艺术的重要文献。这首诗所表现的古琴艺术气质、艺术魅力都有力的帮助我们认识唐代古琴艺术。

听颖师弹琴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阙远随飞扬。喧啾百乌群,忽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干丈强。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傍。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此诗所写琴的气势、明指其一如勇士赴敌,而且是划然之变,更突出其勇而显其雄,确非寻常。此诗所写之雄与沈佺期「霹雳引」所写之雄相类,而更是以人之感情、人之行为相比。

孟郊也是唐代重要诗人,在他的「与二三友秋宵会话清上人院」写到饮酒弹琴时,云:「再鼓壮士怀」  壮士之情自然也是雄豪之气所禀。贾岛在唐代诗人中与孟郊一起有「郊寒岛瘦」之名。他的「听乐山人弹【易水】」是唐人唯一明写「流水」之诗。据贾岛此诗可知「流水」气势之雄,正是洋洋乎之慨:「朱丝弦底燕泉急,燕将云孙白日弹。赢氏归山陵已掘,声声犹带发冲冠」。贾岛由琴人为燕将之裔而想到当年荆轲刺秦之雄。是以感「流水之雄而想其复如壮士之雄,给予入的感情推动已不止是水之气势所在,而化为精神,与人之雄气相通。

韦庄也是唐代重要诗人,乾宁元年进士,授校书郎。在他所写的「赠峨嵋山弹琴李处士」中,不但记下一位飘然高傲的琴家、名人,而且写出弹有名曲「广陵散」。他的演奏艺术高超,令人惊心动魄:

峨嵋山下能琴客,似醉似狂人不测。 …壶中醉卧日月明,世上长游天地窄。晋朝叔夜旧相知,蜀郡文君小来识。…名卿名相尽知音,遇酒遇琴无间隔。…霓旌绛旆忽相寻,为我樽前横绿绮。一弹猛雨随手来,再弹白雪连天起,…广陵故事无人知,古人不说今人疑。诗人为琴家之艺术所震慑,感到如猛雨忽来,如白雪连天。都是由琴中之雄而联想到大自然之雄。诗中讲到「广陵散」当是实指李处士所弹之曲。韩愈在他的「听颖师弹琴」中,未明言所听的是「广陵散」,但是根据其诗所写的情绪、气势,尤其有「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之句,颇有聂政为父报仇而别姊之境。加之「勇士赴敌场」之语,更与「聂政刺韩王曲」相近,可以推断颖师所弹应即「广陵散」。而韩诗中仍有「浮云柳絮」之比,「百鸟」」孤凤」之比,与韦庄之诗用「猛雨忽来」「白雪连天」为比,甚为相似,以人心之雄与天地之雄相并相通。所以可知「雄」者乃琴之气、琴之情、琴之势。可在人,可在物,可在神,亦可在形。

因之,其鼓琴,如电耀龙跃,雷阗雨冥。又如飞波走浪,巨石奔崖。忽而白雪连天,忽而猛雨袭来。亦若驱骑策兵、勇士赴敌,截虺斩鲸,魄动发立。此乃雄者。

    ㈡骤

骤乃是强劲的情绪、激越的形象突然之展现。这种音乐艺术手法在今天许多音乐作品中使用,为演奏家精心处理和着意表现。常常是乐曲中的转折、突强突快以及忽起忽止。无名氏的「姜宣弹小胡笳」诗中记写琴家开匣置琴,忽然挥手,「骤击数声风雨迥」。显示出其强势出现之突然性。在韩愈「听颖师弹琴」中,呢呢之态划然而变轩昂之气。有时音乐徘徊,方「跻攀分寸不可上」之抑郁凝结,忽然如失足於云端,骤而「一落千丈强」。亦是突兀而令人惊悸之骤。

元稹之文「怒心鼓琴判」所记下之骤,亦明指其在人心所生之情中:

甲听乙鼓琴日:尔以怒心感者。乙告谁云:词云:粗厉之声。感物而动,乐容以和。苟气志愤兴,则琴音猛起。倘精察之不昧,岂情况之可逃。况乎乙异和鸣,甲唯善听。克谐清响,将穷舞鹤之能。俄见杀声以属捕蝉之思。凭陵内积,趋数外形。

文中说「气志愤兴」而使得「琴音猛起」。此「猛」是为突然展现所使。下文之「俄见杀声」也是突然出现。这裹元稹引蔡邕闻邀他去会面的主人琴中有杀声而返,其後知是因弹琴见螳螂捕蝉而引发琴中之变的典故。此处元稹确信甲所指斥之乙琴之愤声猛起,因而断之不疑,而且判黜其职。按此文所记「乙异和鸣」可知乙之琴已脱离和平之气,而不能「克潜清响」,「穷鹤之态」。内心忽有「气志愤兴」令其琴音突变。是知唐人弹琴有此为内心所使的即兴之变化。此乙之骤或非正格,但元稹所引东汉蔡邕听琴有杀声之典,以说此乙之怒心形之於琴,而令琴音骤变,则属於唐人心中所认识之骤。元稹的思想在於琴应「克谐清响」、「平君子之心」,此不多论。但元稹之判,证明乙之琴诚有其指斥之骤

骤为突然之意。唐代著名琴家陈拙在论述演奏诸项中说:「亦有声正厉而骤止。」可见骤有时是突发,有时是突止,在於其突然之变。元稹所判罚的某乙弹琴粗厉之声,粗厉乃贬意所在。但陈拙又讲正厉而骤止之「厉」,表明在唐「厉声」也是琴之正格。这应是职业艺术家的准则,是艺术中自然存在的刚劲强烈的表情。

因之,其鼓琴,或琴音猛起,或划然而变。风雨忽生於指下,兵戈忽陈於弦中。正厉而骤止,方升而急落。若身躯坠於云端,似心神因惊而窒息。起伏动静在於瞬间,令人魂魄为之慑。此乃骤者。

    ㈢急

急者疾速也。历代琴人谈及古琴演奏,常含轻、重、疾、徐四项。唐诗言及琴时,只有急而未见疾,疾急同义,所以此象乃名之以「急」。

张乔,咸通中进士。在他的「听琴」诗中写到了「急」:

清月转瑶轸,弄中湘水寒。能令坐来客,不语自相看。静恐鬼神出,急疑风雨残,几时归岭峤,更遇洞庭弹。

诗中写琴静之极时令人凝神而惧。琴急之甚时又似有风雨交加。此处所用「残」字是「凶残」之「残」。可见诗人所感受的琴家演奏中的「急」何等强烈。

项斯的诗「送苗七求职」中写道:「独眠秋夜琴声急,未拜军城剑色高」。诗人有豪气,琴也与剑气相并。此琴声之急,一为琴家演奏所生,一为听者感受,是琴於人合。心中所有,琴亦具有。贾岛的诗「听乐山人弹【流水】第一句即「朱丝弦底燕泉急。」所写燕泉之急是在琴中表达出来,是诗人由琴中之急而感到燕泉之急。

梁涉,天宝朝司勤员外郎。在他的「对琴有杀声判」文中写道:「朱弦促调,缘心应声。」提到「促」。「促调」者,急促的旋律,而不是短促之曲。文前之简短解题说:「甲鼓琴多杀声」可知因为「多杀声」其曲调才急促。反之,也因其急而感知其杀声。此文为说杀声,也引蔡邕赴邀闻琴有杀声而返之典。又说明唐代於琴仍认其能奏杀声。虽因疑僵弹琴人之心而加以反对,但却证明琴上可以具有如此表现。前述「雄」象时,引诗中以兵事军旅比兴,此处琴有杀声与之非常一致。韩皋之文「广陵散解」对「广陵散」的解释全在臆测,失於牵强附会。然而他写到此曲「哀愤躁蹙、惨痛迫胁」则是「广陵散」音乐实际所给于他的感觉。「躁蹙」乃是急促紧张,也是说明音乐中之急。至於陈拙有言「疾打之声,齐於破竹」,乃是在一个音上急促运指而产生的刚劲之声,以表现激越之情,是另一种含义所在。

骆宾王在唐代诗人中亦颇有名,而他的「讨武(明空)檄」更为人们所知。在他的「咏怀」诗中也写到「急」,但却有所不同:「悲调弦中急,穷愁醉裏宽。」「悲调」在急音中的表达,是情绪悲愤而令音乐急切,速度有突然的加快和密集音型的突然出现,长短时值,大差别的交错出现,则其中之悲而有愤了。这种悲愤之急调,在「广陵散」中有鲜明体现。因之急在急速之外,还有「急切」之「急」。赵耶利是唐代琴家中影响甚大者。他论琴中讲到「蜀声躁急,若激浪奔雷,亦一时之俊。」躁急而有激浪奔雷之势,是「急」之十分突出者。赵耶利以「蜀声」相称,可知其为蜀地常有之风格和气度,它并不只是某人某曲而已。

李颁是开元十三年进士,有诗「听董大弹胡笳声兼寄语弄房给事」写道:「言迟更速皆应手,将往复旋如有情」。也写到琴曲中的急缓之变换更替。既是音乐自身所具有的「急」,也在演奏者手上予以体现,是一而二、二而一。李白的诗:「月夜听卢子顺弹琴」中有「白雪乱纤手」句,写出琴曲「白雪」有急速之声见於琴人之手,飘忽舞动,是「急」之见演奏者之身。刘允济「咏琴」诗有相对应的两句:「巴人缓疏节,楚客弄繁丝」,以「繁丝」与「疏节」相对。这裹的「繁」不是指琴弦之多,而是音节的频密。是「急」的又一种表现。

陈拙字大巧,也是唐代重要的专业琴家。他在论及「操」、「弄」大曲的演奏处理布局时提出:「前缓後急者,妙曲之分布也。或中急而後缓者,节奏之停歇也。」这是音乐作品整体布局中各部份之间关系的安排。缓急有其相对性。即或慢曲,亦可於各部份之间见缓急,以求鲜明其音乐的变化,丰富其思想内容的表达,以加强其艺术感染力。

因之,其挥弦有时琴音流动,节拍快速,如风如雨,如飞泉激浪。有时指快音促而急切激越,则悲痛迫胁之情涌溢。又或大曲之奏如行云流水,舒卷收放,缓急相接。其运思微妙,气韵生动。此乃急者。

    ㈣亮

自古良琴高手皆尚金石之声。金即是钟,石即是磬。钟的声音,大者沈雄小者嘹亮。磬声清亮而润泽。所以唐人於琴,「亮」亦是一种重要之美。张瀛的诗「赠琴棋僧歌」赞禅师的琴声「弦中雅弄若铿金」。是以敲钟为喻赞其理想的音色。而琴之如此,可以「响长松而住秋雨」,音乐有如寒泉自指下流出。许潭的诗「重游飞泉观题故梁道士宿龙池」有句:「松叶正秋琴韵响」。音韵之响乃是琴音的明亮高昂,则更不仅有如击磬,也应是一若敲钟了。伍乔的诗:「僻居酬友人」则更明确写出「古琴带月音声亮」。月下之琴,声音明亮可以与月相呼应。无名氏的词:「步步高」中写道:「闲把瑶琴操」、「声韵高。」这裹所写的「高」并不是指音的高低,而是声音响亮、气韵明朗之意。

吕温在他的文章「送琴客摇兼济东归便道谒五号州序」中写琴人摆兼济之才德兼备而有颇高政声,并在琴亦有所表达:「发以雅琴、琅琅然若佩玉之有冲牙也。」正文又是琴音之如金声玉振。元稹的文「与街淮南石琴荐启」写琴声为「口响亮於五弦,应铿锵於六律」。铿锵之声发之於琴,自是谓其响亮。谢观的「琴瑟合奏赋」中也写道「一曲之金飙瑟瑟,再奏而玉堂清越。写断续於秋空,激寥亮於云中」则此处写「亮」已升腾入云,可见听者已被其音韵所慑服。司马承祯「素琴传」写及他精心自制的琴音韵奇佳,称其「琅琅锵锵,若球琳之并振焉」。是以击玉相喻,也是清亮之音。因之其鼓琴,声若敲钟击磬,而得金石之声。音韵嘹亮,琅琅锵锵。在秋空而入云,旁松针而带月、令金飙瑟(风日)(yi)玉堂清越。此乃亮者。

    ㈤粲

粲者明丽之意,或又可以说是琴音之甜美而有光彩者。李白的「琴赞」写道:「嶧阳孤桐,石耸天骨,根老水泉,叶若霜月。断为绿绮,徽音粲发。秋月入松,万古奇绝。」

写出了琴音的明丽。可以说这是良琴的乐器音质,是演奏艺术的物质前题,是良琴之「粲」。柳识的「会琴记」写道「若然者,宁袭陶公真意,空拍而已,岂袭胡笳巧丽,异域悲声」。此文意在怀古人、崇清高。故陶渊明之无弦琴为其理想之境,而用以明「胡笳」一曲美妙而明丽之不可取。但同时却也告诉了我们「胡笳」中的艺术感染力正在其粲发的琴音之中。这是音乐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粲」。司马承祯「素琴传」写道「诸弦和附,则采采粲粲,若云雪之轻飞焉。众音谐也,则喈喈噰噰,若鸾凤之清歌焉。」则是良琴於高手的演奏之下各弦相合,众音相溶,音色韵味美妙明丽,如云雪鸾凤漫舞清歌。是演奏艺术和精美的乐器相作用的极致者。

因之其鼓琴,妙音发於良材之弦,存於佳作之曲,应乎高手之指。光彩明丽,一若云雪之轻飞而熠目,又如鸾凤之清歌而沁心。人琴俱优,心手相合,可得如此之美。此乃粲者。

㈥奇

奇是古琴演奏至妙时所产生的特别意境。超出常态令人有神奇难测之感。李白在他的「琴赞」中写到「秋风入松,万古奇绝」。是古琴的演奏艺术有奇境。风吹入松乃是常态。人感而以琴弹奏,音韵粲发,异於素往。此时心中所感之松已不是俗山之常松,心中所感之风已不是平日襟袖之和风。尤其此时之心,已因琴之奇韵而不是素往平凡之心。奇绝之境存於琴曲琴音,引发人的深心中超越时空的至妙之感。是极高的演奏艺术方可达到,亦需要欣赏者的精深理解,方可感到的化境。因而需以「奇」命之。舒元舆在他的「断琴志」中写到:备指一弄五声丛鸣。鸣中有灵峰横空、鸣泉出云。凤龙腾凌,鹤哀乌啼。松吟风悲。予聆之,初闻声入耳,觉毛骨耸擢,中见镜在眼,觉精爽冲动。终然睹化源寥寥,贯到心灵。则百骸七窍,仙仙而忘觉神。立寥廓,上洞见天地初气,驾肩太古,阔视区外。文中将琴之奇和心中之奇作了充分而生动的描写。琴音缤纷璀璨,忽若天外飞来之峰,又若万丈云端而落之泉,因之奇极。既如凤舞龙飞,又如鹤唳鸟鸣,松风悲吟。而令听者之心激荡升腾,怀拥天地古今,皆是奇之至境。

岑参是唐代重要诗人之一,诗格甚为高峻。他有诗「秋夕听罗山入弹三峡流泉」中写道:「此曲弹未半,高堂若空山。」把人的精神引到远离麈嚣之境,已是甚奇,进而「幽引鬼神听」,有超越人寰而舆鬼神相对之感。唐代有重要古琴大家薛易简的「琴诀」所讲的琴之善者「可以格鬼神」和此诗所写完全一致。僧皎然的诗「奉和裴使君清春夜南堂听陈山人弹白雪」中的「通幽鬼神骇,合道精鉴稀。变态风更入,含情月初归。」也写出了与鬼神相格的奇境奇气。

因之其鼓琴,入化境而超常态者,五音丛鸣,令高堂忽若空山。或觉有灵峰横贯天外,或感似鸣泉落自云端。有如龙凤腾凌,鬼神惊骇。又或初闻悚悸,中感神爽,终觉天地之精气。琴家之手、琴家之心、听者之耳、听者之神,相溶而得。此乃奇者。

㈦广

「广」即弹琴之气质格调雍容阔大,宽远绵长。在人,内心的音乐感觉超出身躯之外,有居高临下豁然之势。在曲,气度稳健爽朗,不限於一琴之声一室之境。李白诗「听蜀僧睿弹琴」写道: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蜀僧弹琴令李白之心生汹涌之松涛,澎湃於群山之间,是已超於七弦之上,一室之内。再如韩愈的,「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所说的「优游夷愉,广厚高明」。韩愈是听「南风」、「文王」之曲,「追三代之遗音」所得。李白是由万壑群松,长风振荡所得。在时间和空间的扩展中,其心神则相一致了。也正如元稹的「怒心鼓琴判」中所讲「凭陵内积、趋数外形」。从而可以达致如薛易简「琴诀」所提的「动人心而感神明」。伯牙子期以琴沟通心神,在於雄伟崇高之势,宽广动荡之气。唐人梁涉的「对琴有杀声判」引此典故,并强调它的峨峨、荡荡的广远之势。「朱弦促调,缘心应声。既峨峨以在山,亦荡荡而著水」,也承高山流水之峻伟广远。是其气度及意境之广所在。赵耶利说「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士风」更明确了琴之为乐,时亦有若长江流之广,而又似国士心之广的神凝气和闲雅悠远之风。

因之其鼓琴,气度精神宽远深厚,绵长阔大。成於心而形於声,发於七弦而充乎天地。既如山之峨峨,亦若水之荡荡。或在神而广厚高明,或在声而绵延浩淼。有时如听万壑之松,有时如亲国士之风,此乃广者。

㈧切

唐人诗文之中谈及琴心琴趣,时有涉及人与琴,琴与曲,奏者与听者的联系,其至佳者,可用「切」字,乃是真切、亲切、贴切之境。

李绅的词「一七令」写到:「抱琴对弹别鹤声,不得知音声不切。」是说如听琴者不能理解琴人所弹之曲,则弹琴之人也无法将琴曲的深意奏出。这虽然是在讲琴人对听者的心态,却又可知弹琴的至佳之心、至佳之境乃是与听琴之人沟通与共鸣,则可使琴音深切。至切之声则可感动知音。互为因果,觉而弥深。这里所言之「切」的实质,是琴人的真切深切感情源於对琴曲的理解和生之於至妙的演奏。司马承祯「素琴传」说:「琴之为声也,感在其中矣。」所以才能「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峨峨洋洋,山水之意。此琴导人之志也。有抚琴见螳螂捕蝉,蔡邕闻之知有杀音,此琴之显人之情也」。写出了琴人感受之真切,在琴上表达之贴切,听者感受而达到深切。也正如仲子陵在「五色琴弦赋」所写「至如必有所感,声成於文」又如裴公衍「听琴」诗写道「指下多情楚峡流」。则是其演奏深切的传达了琴曲之情、琴人之心。刘禹锡的「书居池上亭独吟」有「清琴入性灵」则把琴与心之密切相通鲜明的写了出来,因之在演奏方面,明确提出技巧发心中之思、曲中之思,其琴才可以切。虚中的诗「听轩辕先生琴」首句即是「诀妙与功精」。所以能达至「千古意分明」,而令「坐客神魂凝」,是技巧与意境的至切之关系,技巧之不可轻。因之姚崇的文「弹琴诫」中所讲到的「声感於琴」,亦心中之思由功精之指在琴上所得。

薛易简「琴诀」在陈述琴的种种艺术感染力之後写道:「志士弹之,声韵皆有所主也。」这是说每音每句都有根据,都有用意,而又要准确真切。如非志士,又属末流,则不能达至此境。或者会如陈康士「琴调自叙」所说「手达者,伤於流俗」。即手有技巧,但无意境及神情,只有音响而已。又或「声连者,患於直置」。即音乐的外形,节拍,音准已有,却无思想、无感情而平铺直叙。原因是只有模仿而无理解:「皆只师傅,不从心得。」李咸用的诗「水仙操」所言「有时声足意不足」也是指此,都是不切之琴。琴音之切者,如音色音质,也可见琴人个性,好似人的音容笑貌,天生各异,唐人已有精微之识。这也就是薛易简「琴诀」中所说「如指下妙音,亦出人性分,不可传也」。可见唐人古琴演奏艺术已达至境。

因之其鼓琴,诀妙功精之手,怀志有感之心,得以声韵皆有所主。不只手达、声达,亦至心达、意达,而性灵入於清琴。妙指多情、声足、意足。至深至切,以感动知音,此乃切者。

㈨清

「清」是琴趣中最多为人所谈的一项美。从演奏美学范筹来说,是在於音韵,音色、情调、气质的清远、清畅、清朗与清峻。既是指琴音之清,也是指人心之清。有时是心清而令音清,有时是音清而令心清。即如吴筠「听尹炼师弹琴」诗所写「众人乘其流、夫子达其源。在山峻峰峙、在水洪涛奔。都忘迩城阙,但觉清心魂。」尹炼师琴中有峰峙涛奔,令听者心魂为之清,是其音其情清而峻。是其音清而令心清。仲子陵的「五色琴弦赋」所写的「清音从内而发」乃是人心之清而令音清。

清远应是琴音明晰而细润。司马承祯「素琴传」记他所制之琴造毕,「於是施轸珥,调官商。叩其韵,远。」是纯指琴的音质而言。白居易的「夜琴」诗称「蜀琴木性实,楚丝音韵清」。也是指良琴佳弦,乐器自身音质之清。在他的「好听琴」中讲到「清畅堪销疾」,又是琴的清静而爽朗者。故而清畅之音可以如柳识「琴会记」所记的「清音向月」,又如李贺「听颖师琴歌」所写的「暗佩清臣敲水玉」所写的敲冰振水晶所琢成的玉佩,皆指发以清澈而明亮的声音。

琴曲之清是音乐的意境由演奏表达出来。白居易的诗「信意闲弹秋思时,调清声直韵疏迟。」(「弹秋思」)是一种节拍慢音型疏而无「吟」、「猱」、「绰」、「注」的琴曲,使得其音乐及琴人之心皆在清远之境中元稹的「怒心鼓琴判」中写道「克谐清响,将穷舞鹤之态」是其清畅如鹤舞。司马承祯「素琴传」所写的「清」又如凤之歌,乃是清秀润泽而明晰之「清」。「众音谐也,喈喈噰噰,若鸾凤之清歌焉」,乃属清朗。唐人手抄的文字谱 「幽兰」第四拍的下准,泛音同声双音的乐句,原注为「有仙声」。这段音乐明亮简洁,有如寒冰玉佩相触,十分清朗,是唐人琴中之「清」的宝贵实例。

因之其鼓琴、音韵简洁秀润,畅远峻朗,出於人心又沁人之心。有时爽朗悠远若鸾凤之歌,有时秀逸俊挺如敲冰玉、舞仙鹤,甚而峰峙涛奔。或清远,或清畅,或清润,或清峻。既在琴音,亦在琴曲,又在琴心,此乃清者。

㈩淡

淡是一种超乎现实,无意於人世间名利之心,在琴上的体现。音乐上应是曲调平缓疏简,不见表情。以今人的古琴指法讲,应无「吟」少「猱」,不用「绰」  (向上滑至本音)  、  「注」(向下滑至本音)。「吟」是音的波动,「猱」是将长音分为较小节奏型,都有明显表情,故而应在淡之外。致「淡」之因素有二:一为心静,一为曲古。白居易「船夜援琴」诗写人心之静而令琴淡:

乌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问无古今。

夜月临江,孤舟独坐,似与尘世隔绝。心如止水,万籁俱寂,已不知古耶今耶。则自为自听之琴,信手闲弹,其声自是简漫无味。

琴曲之古代遗品中有致淡者,时曲中有古意者,也可致淡。唐代传世之古曲已经不多。蔡邕虽在东漠末年,去唐未远,然其五弄「游春」、「绿水」、「幽居」、「坐愁」、「秋思」已成为琴人所尚的高雅之曲。白居易甚爱的「秋思」应即此五弄之一。「秋思」应在萧肃冷清之境,方可令白居易享其淡。「淡」於「秋思」,也颇切题。白居易在「废琴诗」中写道:「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这里所写的「太古声」是指琴中之神韵,而不必专在太古之曲。因诗中明白写出丝桐合成之琴即有太古之声,以曲而言,新作亦可得太古之声。因而曲有太古之境,其声、其琴趣则可致淡。他在「夜琴」诗中讲到「调慢弹且缓,夜深十数声。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曲本已是慢曲,再缓缓弹出,又只有十数声而已,是必淡极了。既淡无味又写「有情」,乃并非琴曲有情,是白氏内心所生怀古之情,是超然物外之感。

王昌龄的诗「琴」写道:「孤桐秘虚鸣,朴素传幽真。仿佛弦指外,遂见初古人。」 朴素无华亦琴之淡,故听者有神游太古,与天地初开之人相会的天真纯正之感。古人讲大音稀声,顾升在「瘱琴铭并序」中也说「稀声太古」。 司空图的「诗品」二十四则中的「实境」列举听琴而谓:「遇之自天,冷然稀音」都说明了淡境在於音之简慢,甚而几乎没有人世之情。宋人朱长文「琴史」载白居易说:「蜀客姜发授【秋思】声甚淡」。「秋思」是白居易所最喜爱之曲。且此曲应即是蔡邕所作五弄之一,并非远古之曲,是知近古之作中,亦可以淡境为其主旨。梁肃的「观石山人弹琴序」中又讲「故其曲高,其声全。味夫节奏,和而不流,淡而不厌。」「曲高」者乃谓其高雅, 「声全」者谓其严整。且又通畅不浮,淡而入心,所以不厌。「味夫节奏」并非指其有味,而是琴人体察玩味其曲的音节,把握琴曲节奏。

因之其鼓琴,音节简洁,曲调朴素。弹者心静,琴上音稀。其趣在於天然之音声,而不在於人情之表达。以琴为友、不求知音。平缓无味以至浑然超脱之境,此乃淡者。

(十一)和

姚崇的「弹琴诫并序」中说:「琴者乐之和也,君子抚之以和人心。」又说「乐导至化,声感人情。故易俗以雅乐,和人以正声。乐有琴瑟,音有商徵。琴音能调天下以治、异而相应,以和为美。」可知「和」为优雅端庄从容适度之声,乃是可以静物平心之美。柳识「会琴记」中说「琴动人静,琴酣酒醒。清声向月,和气在堂。」所以可知「和」乃琴音、琴曲所达成的气氛,令人有和谐,和平之感而至其环境和平,其心神和谐。仲子陵的「五色琴弦赋」讲到「清音从内而发,和气由中而起」。是说「和」为精神活动,「和」为内心感觉,生之於正声,发之於深心,形之为琴曲,溶和彼此,谐调天人。後人所谓琴之为乐乃是「中和之音」「中正和平」「和平雅正」即与此同。司马承祯「素琴传」有云:琴音琴乐「其象法天地,其音谐律吕,导入神之和,感性情之正。」可知「和一乃心志之正,气息之平,而达於谐调世人与圣贤之心。

谢观的「琴瑟合奏赋」讲到的「静而各守,动而和矩。」是属於指法技巧上琴与弦谐调,当如後人所说的「指於弦和」。薛易简的「琴诀」所说「鼓琴之士气正,则听者易分。心乱神浊,则听者难辨矣。」即是说弹琴者必须内心清醒从容,是所谓「志静」。而明了所弹之曲,是所谓「气正」。这又是後人所说之音与意和了。

因之其鼓琴,典雅从容,感之於正声,发之於内心,应之以双手,出之以七弦。存古人之理想。欲其在厅堂而和谐人我之情,在天下而可以和平吏洽,溶通异类。於琴之音,则是「和气由中而起」,「志静气正」,音於意和。在琴之器,则是静而各守,动则和矩,指与弦和。平心静气以谐人、我、心、物。此乃和者。

(十二)恬

「恬」乃琴之泠然静美淡而有味者。自居易诗「清夜琴兴」中写道「是时心境闲,可以弹素琴。清泠由木性,恬澹随人心。心积和平气,木应正始音」。可知「恬」乃近淡,随闲适之心而生,应之於琴而发正始之音。人在闲境,心通太古。此诗之尾说「响余群动息,」是有入在听琴。为人所听之琴,异於不为人弹之琴,异於免为人听,淡而无味之琴。在白居易的「好听琴」中写道「清畅堪销疾。恬和好养蒙。」则恬淡之外又有恬和,有悠远之趣在其中,可寄浑朴天然之情。他的「废琴」诗写道虽遭遗忘之久,一弹其音,仍冷然而有美声。恬为声泠然静美,可以随人心而养蒙。常建的「听琴秋夜赠寇尊师」中的「一指指应法,一声声爽神。」和卢仝的诗「听萧君姬人弹琴」中的「风梅花落轻扬扬,十指乾净声涓涓。」皆甚清泠爽畅而属於「恬」。仲子陵的「五色琴弦赋」一中又说「或向虚壑,或邻积水。影历历而分形,声泠泠而遇耳」。都属清畅甘美之「恬」。

因之其鼓琴,音随人心而发,应妙指而响。泠泠然涓涓然。其声静美,清而复爽和而复畅。飘然入耳,淡而有味。可以提神可以养蒙。此乃恬者。

(十三)慢

慢是音乐艺术表现的四大要素「强、弱、快、慢」之一。琴多慢曲,则「慢」於於古琴音乐尤为重要。「慢」之於琴,除曲调之速度范畴之外,更有意趣舒展韵味闲远之境。白居易的诗「江山对酒二首」其一写道:「酒助疎顽性,琴资缓慢情。」是以琴寄记他闲静之心。其「夜琴」诗文中写道「调慢弹且缓,夜深十数声」则把慢曲更放缓去弹,舒心展气,以至於「入耳淡无味」。是知慢乃淡的要素。慢未必淡,而淡则必慢。近人弹琴有以清微淡远自命者,而其琴演奏却在中速,则类缘木求鱼了。

白居易在其「弹秋思」中写道:

信意闲弹秋思时,调清声直韵疏迟。近来渐喜无人听,琴格高低心自知。

调清是谓旋律单纯、声直是更少起伏跳动,且无绰、注、吟,而少用猱。再以音节宽疏而慢弹,超然独处,排却世人之情而渐至无人能听。其慢是甚为重要条件。刘允济「咏琴」诗写道:「巴人缓疏节,楚客弄繁丝」。也是缓慢而至音节宽疏。此诗所说并非四川琴风在於疏缓,只是其时弹琴者蜀人而已,因下句所对之楚客之弹琴,也是一人而已。是在於道出其人之演奏。与赵耶利之「蜀声躁急」说并不抵触。无名氏的词「南乡子」写道「慢抚无弦一曲琴」亦言琴之慢,虽然诗中写为无弦之琴,亦是在於慢境中的从容,而存陶然之趣。

琴上之慢又在演奏时的运指。陈拙论琴时讲到「疾打之声,齐於破竹。缓挑之韵,穆若生风。」是慢而有力之法,乃取音饱满深厚之意。琴曲布局亦有缓急相衬、缓急相替中所达之妙境。即陈拙所言之「前缓後急者,妙曲之分布也。或中急而後缓者,节奏之停歇也。」

因之其鼓琴,或为慢曲,或以慢速演奏常曲。可以致淡,可以致清。平心舒气,宁神息虑。其极者则无心无味

,以求无人能赏。而布局精妙,急缓相依相衬。运指挥弦之慢而有力者,沉稳浑厚,穆若生风,此乃慢者。

总观十三象,唐人文献於「雄」、「急」、「清」、「淡」四种,最为丰富,於「骤」「亮」「奇」「和」四种最为鲜明。可见唐人於古琴演奏的美学要求、美学准则已有高度明晰的认识。唐人古琴艺术在演奏中所呈现的丰富、有光彩而又具深度的其四大主要审美观念「雄」「急」「清」「淡」,一方面体现了音乐的强弱快慢,另一方面亦含有浓、淡、刚、柔。「奇」「恬」则为古琴艺术独特面目所在。「亮」「粲」「广」「切」又是古琴艺术有生气,可以感人至深的美学体现。独「慢」谈及颇少。这应是「慢」常常不单纯存在,而是结合於清、淡、和、恬之中。可以说唐代古琴演奏美学在中国古代音乐文化中甚可珍视,甚可取法。它全面而有深度,远非後世的「清微淡远」四项可以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