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学才
拿到长北教授赠送的2016版 《中国艺术史纲》，我眼睛一亮，首先被它典雅大方、精美而又适度的装帧吸引，第一感觉是，这本书很“艺术”，比2006年版两卷本《中国艺术史纲》装帧、纸张等各胜一筹（2006版《中国艺术史纲》曾经获得全国高校2006年～2009年人文社科优秀研究成果二等奖，即三年中国高校最高奖）。
翻开阅读，首先吸引我的是新版中400余幅彩图。这些图片，多是长北万里寻访、跑遍全国各省博物馆和艺术遗迹亲自拍摄的。听长北说，她甚至为缺一张重要作品图片，宁可再专程远赴外省。图片的遴选很能见出作者的艺术眼光，要考虑各个时段、各种艺术典型，更要考虑所选作品能否代表时代的精神风貌，甚至当得起时代标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展读2016版《中国艺术史纲》，一部高度浓缩的艺术风格演变史已经展现在读者眼前。
再看2016版《中国艺术史纲》纲目。显然，新版纲目比初版纲目更突出典型，归纳类型，有效地避免了琐碎，可以见出作者对各时代各门类艺术主要特征与重要成就的归纳、对各时代各门类艺术共同文化背景的归纳。这是很需要功力的。每章导言和结语尤其精彩：导言既能开启、又能统领全章，结语或要言不烦拎取全章精髓，或将自身总结性的话语和盘托出。全篇结语中，长北这样写道：“穿行在近万年的时空隧道之中，我们从无艺术家有艺术品的混沌时代走来，继而结识了一个个对世界对人生有深度感知和觉悟的艺术家，披览了一件件当时先民生命气息犹存的艺术品，认识并且真切感知到了原始彩陶真力弥满的美，感知到了商周青铜器的庙堂大气，认知到汉代艺术恢弘博大的气派以及深藏其中广阔无垠的宇宙意识，认识到没有两晋南北朝艺术的北中有南南风入北中融西式西式东进，就不会有广纳并包、缤纷灿烂的唐代艺术……”。读长北的书，我常常惊叹她的语言功夫，那是罕见的纯洁，无论是内容还是文字，都被她打理得服服帖帖。
细读新版《中国艺术史纲》，我发现长北教授凡以艺术作品举例，必交代何地出土、今藏何处；凡引用古籍哪怕三五六字，必敲实告诉读者此话在何书何版何页。这种严谨予我以很深的印象。听长北说，她不止一次整个暑假泡在南京图书馆，又不肯出馆买午饭耽搁时间，总是早晨带好盖浇面进馆，闭馆回家，年逾古稀的人，回到家常会胳膊腿都发抖。我听了只有感叹的份，深知每一本书都是她生命的付出！她好读书，好行路，才能够把握中国历史上建筑艺术、雕塑艺术、书法艺术、绘画艺术、工艺美术、戏曲艺术等的全面信息，从大量信息中反复精选，妥帖地安置到反复设计的框架里，并且显示出自己的观点、自己的阐释，显示出她对多种门类艺术共同规律的认知。可以说，重视多重证据，重视调查亲见，不说无凭之论，是长北教授治学的一贯特色。
新版比较初版的一大不同是大量增补了新的考古发现，并且对边远地区艺术、民间艺术、少数民族艺术等学者大多忽视的领域予以同等记录。另一不同是长北将对中国古代艺术论著的梳理从初版《史纲》中剔出，补充梳理成为体系，另出姐妹书《中国艺术论著导读》。这样做，有效地避免了初版《史纲》头绪纷繁复杂的毛病，使新版《史纲》最大限度地简明概括，不漏典型，明白晓畅。因此，此书也就具备了相当广泛的适应性，艺术学专业，美学、文艺学、文化学、历史学、建筑学专业，旅游学专业都适合用此书作教材。即以笔者从事的旅游学为例，真正有内涵的旅游规划者和导游，必须懂文化，懂艺术。现在是大众旅游时代。凡欲提升传统艺术素养的游客也可自备一本，以作出门寻古、览古的向导。作为政府主管部门的领导人，特别是涉及文物旅游规划建设方面的领导，我认为，也应读读长北教授的这本书。因为，一个没有文化视野、没有艺术修养的决策人，很可能会犯“花上晒裤，背山起楼”之类煞风景的事情，严重者甚至会影响到国家的形象。
长北教授本名张燕，长北是她花甲以后自取的笔名。其自传《飞出八咏园》秉笔直书，文采飞扬，显示了作者良好的素养和优美的文笔，可助全面了解长北教授积极进取的生涯和愈挫愈奋的精神。由于天性好学又十分拼搏，她从进修中文、进修美术到进修美术史论、进修设计艺术，最终参加全国研究生统考，与自己的第五届研究生一起获得东南大学艺术学硕士学位并且进入硕博连读，一步一步，由工艺美术工厂的学徒工成长为设计员、工厂教师，进而编辑全国专业刊物，进入工艺美术学校、职工大学再进入东南大学执教，成为教授并且是艺术学界享有盛誉的教授。这其中没有神话，只有超出常人的吃苦精神。这样的经历，使她有效地规避了学术研究只知重视文献、每每脱离实际的毛病。她风尘仆仆地考察艺术，足迹遍至全国所有省、直辖市和自治区。退休以后，考察欧、美、埃及等二十余国艺术。实地游历是学术研究的铁门槛。学者大凡能结合自己的研究脚踏实地地走出去，万难不屈地调查研究者，最后都有丰厚的回报。长北教授结合自己所从事的中国古代艺术史研究和大漆髹饰工艺演变史研究等课题游历天下的结果，结晶成为专著20余本，论文、评论等300余篇，《中国艺术史纲》和《髹饰录与东亚漆艺——传统髹饰工艺体系研究》两部大书，堪称长北教授的代表之作。这两部代表作，都是在退休之后出版的。长北教授头上没有行政光环，却丝毫无损她对学术研究四十年如一日的抱一精神。我曾经赋诗称道她《髹饰录与东亚漆艺》这部千余彩图、40余万字的巨著：“八咏园外绽奇葩，东南催放漆艺花。得来纸上已不易，摸索坊中更堪嘉。不朽黄成髹饰录，集创张燕大方家。五十春秋磨一剑，鸿篇装点我中华。”其实，她不仅是研究漆艺的方家，也是研究中国传统艺术特别是工艺美术的方家、研究中华传统文化传统美学的方家。
（本文载于《江苏文艺评论与研究》2017年第1期。作者喻学才，为东南大学教授、东南大学旅游文化研究所所长。《中国艺术史纲》、新版《中国艺术论著导读》，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年出版）
长北简介
长北，本名张燕（1944-），扬州人，艺术史论家，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教授，江苏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兼任中国传统工艺研究会副会长、浙江省博物馆聘任专家等，出版著作近30种，发表论文、散文、评论等近400篇。主要著作如：《中国艺术史纲》、《中国古代艺术论著导读》、《中国古代艺术论著集注与研究》、《传统艺术与文化传统》、《<髹饰录>与东亚漆艺》、《中国手工艺·漆艺》、《中国工艺美术全集·江苏卷·漆器》、《扬州漆器史》、《<髹饰录>析解》、《南京民国建筑艺术》、《扬州建筑雕饰艺术》、《江南建筑雕饰艺术·徽州卷》、《江南建筑雕饰艺术·南京卷》、《飞出八咏园》等，《江苏工艺史》和自选文集《长北漆艺笔记》、《长北审美记行》、《长北谈艺述往》等在陆续出版之中。
专著《中国艺术史纲》获全国高校2006～2009年人文社科优秀研究成果二等奖；《<髹饰录>与东亚漆艺》获2017年第四届中国政府出版奖图书奖、第六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图书提名奖；著作论文获1994、1997年、2016年江苏省哲学社科优秀成果奖、2000年江苏省高校人文社科优秀成果三等奖、2001年南京市哲学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2008年南京市文艺奖银奖、2011年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学术著作奖、2001年与2014年中国高等教育美育优秀科研著作二等奖与一等奖等。作为主要作者参著的《中国传统工艺全集·漆艺卷》获2005年国家优秀出版物一等奖、首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奖。获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民间美术委员会突出贡献奖、江苏省文联艺术贡献奖、东南大学特殊贡献奖。
长北教授几十年行万里读万卷勤于求知笔耕不辍，形成抓牢田野调查与原始文献两头、注重多重实证、注重自身感悟的治学特色。她率先以一己之力撰写综合艺术史专著，以一己之力系统梳理中国古代艺术论著，成为新升门类中国艺术学科的奠基之石；她率先梳理出东亚髹饰工艺的完整体系，率先提出“绿色漆艺”的口号；她从点上解剖麻雀开始，逐个梳理从地方到江苏到中国到东亚的艺术史、工艺美术史和门类工艺史，其中多数是前人未曾涉足的冷史，可见其四十年如一日潜心治学的恒心和毅力。